決戰最後的底線

民國 56 年,諸葛四郎系列與國立編譯館交手的第一部作品就是「邊疆平雙怪」。我老媽的記憶是,審查結果,就像壞學生的作業被老師大改一樣。細節不論,審查、修改出版的「邊疆平雙怪」,有幾個重大改變:

怪獸不見了

民國 54 年起,我的葉宏甲老爸才痛快解放想像力,讓諸葛四郎與真平在「南國怪獸記」挑戰過恐龍與海龍;在「魔鏡歷險記」才打敗過巨鳥、大蜘蛛、三角猛牛、黑牛陣、黑豹、蜂陣、恐龍、雙頭海怪、大猩猩、螞蟻大軍等;在「偏南奇觀」也跟小鳥群、巨鳥、蝙蝠、犀牛,雙頭龍與飛天恐龍等對決。
但民國 55 年漫畫審查制度公布後,怪獸群頓時鳥獸散、恐龍更是遇上大滅絕。
民國 56 年出版的諸葛四郎「邊疆平雙怪」,雖然名為「怪」,最兇猛的怪獸只剩兩隻、經過研究「有可能」存在的大猩猩;接下來的「象國大冒險」,諸葛四郎面對的只有狂奔的象群、牛群,跟之前的大場面,完全無法相提並論。
你以為國立編譯館諸公只是保守,受不了我老爸前衛的奇想,對怪獸有意見罷了?那你真的大大的誤會了!

武功變弱了

諸葛四郎在民國 49 年的「大戰龍虎十劍士」時,拜師習得「掌風」;真平也練成「真空斬」,兩人武功俱臻絶頂,也成為諸葛四郎系列最具代表性的武功。在後續一連串冒險故事中,兩人還以這兩套無須近身,能震傷、擊碎的絕學,應付恐龍等怪獸。
但「邊疆平雙怪」起,兩人不曾再使出「掌風」與「真空斬」,不是保留實力,不是對手太三腳貓,也不是作者忘了,更不是作者把本書當作前傳、倒述說故事,而是–「掌風」與「真空斬」被國立編譯館給廢了。
四郎與真平學「掌風」與「真空斬」同時學的輕功,原本可以縱身跳上一個小山頭的,這一會兒也一併被廢,國立編譯館手下留情的是,還可以在「合理的範圍內」跳來跳去。
差一點廢掉的,還有四郎真平從民國 47 年第一套作品就會的「飛鏢」,理由是 「小學生會模仿」、「教壞小孩子」,當年可是我老媽出馬,不厭其煩的拜訪國立編譯館審查官員,鍥而不捨的陳情,才允以暫時保留。
「邊疆平雙怪」起,與諸葛四郎為敵的壞人的也不好過,因為國立編譯館對他們「蒙面」或「戴假面具」很有意見,每套書送審都得一番周旋,才勉為其難的放行。值得一提的是「邊疆平雙怪」黑蒙面的菱形飛鏢,可說是諸葛四郎系列壞人暗器的絕響,從此以後,江湖上的壞人就是「壞」,沒有獨門暗器、更不是高手,因為「掌風」與「真空斬」這種等級的武功,不准!不准!不准!

寶物平凡了

武功不及往日,可有寶劍壯聲勢?「大戰山嶽城」時桂王不是送四郎清雲劍、送真平白雲劍,前者遇火、後則遇水即犀利無比、截金斷鐵嗎?翻開「邊疆平雙怪」,這兩口寶劍彷佛被收藏起來,或是忘記帶出門,完全不再派上用場。
至於諸葛四郎與真平的駿馬–飛雲與飛嶽,在「邊疆平雙怪」時還有一次跳高、認人的演出,進入「象國大冒險」,所謂的「疾行如飛」及輕鬆越過大水塘、山崖的本領全消失了,第三集時,四郎與林小弟居然還騎著馬涉水過河,讓人懷疑飛雲與飛嶽被掉包了?還是生病了?
「邊疆平雙怪」依送審意見整修出版後,我的葉宏甲老爸開始面對一連串的難題:「諸葛四郎」被廢掉掌風、輕功與寶劍、寶馬後,要拿什麼行侠仗義?江湖的壞人被整頓後,還有什麼恩怨情仇?邊疆的怪獸被滅絕後,還有什麼冒險理由?
這個同時,居然還有一個令人震驚的難題,就是不肖官員打開審查制度的「紅包」旁門,暗示送件人應付打點……早年時事漫畫的冤獄,已讓老爸對政府官員敬而遠之,時隔多年,兢兢業業投入無關政治的武俠連環漫畫,竟還遇上複雜且不堪的紅包學,他是何等苦悶?尤其知道老媽為了反覆刁難的送審能過關,能出版、能銷售,能讓相關的紙廠、印刷廠、經銷商以及老爸的出版社有收入,真的低頭去送當年十分貴重的精工錶(Seiko),老爸暴跳如雷……童年有段時間爸媽常激烈爭吵,都是為了如何應付國立編譯館,他們一個是漫畫創作者、一個是出版社經營者,不同立場、不同的處理原則,相同的是都受苦於審查制度。
為避免讓漫畫故事捲進必須用「紅包」解決問題的漩渦,一向恣意創作樂趣的的他,不再以創意試探審查尺度,戒慎恐懼的拿捏所謂「合理」原則。
「象國大冒險」後,民國 57 年,陷入創作瓶頸的老爸再度夢見蛇,他深信這個夢是一個啟示,推出了定位為「黑蛇團姐妹作」的「蛇谷風雲」,試圖以蛇再創民國 46 年「決戰黑蛇團」的高峰,然而在國立編譯館的審查制度中,「蛇谷風雲」的蛇雖屬「合理」,成群結黨為惡卻是「違反善良風氣」的「嚴禁」,加上武功的限制……「蛇谷風雲」沒讓葉宏甲與諸葛四郎收復漫畫市場。
民國 58 年,老爸幾乎熟讀了國立編譯館的審查規定,再推出的「四郎保王子」,是「諸葛四郎」系列唯一完全沒有蒙面、沒有假面,而且完全符合國立編譯館教忠教孝精神……事實證明,「四郎保王子」是「諸葛四郎」系列中讀者反應卻最為冷淡的一套。
同年,葉宏甲做了痛苦的決定–不再畫「諸葛四郎」。結束「諸葛四郎」12 年的江湖生涯。
是的,失去武功、失去江湖的諸葛四郎,只能退出江湖;失去諸葛四郎的漫畫家葉宏甲,只能退出內心的江湖……
來源:諸葛四郎外傳 第五回合(最後的決戰)-葉素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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